這也許算是我真正意義上獨立地去做一件事情。

並且我似乎隱約的感覺到這件事也許和我想要完成的任務有著某種程度上的關聯。

看看手腕上的三顆水晶，一枚是它最初便戴著的赤水晶，另外兩枚分別是師父和師伯歷經幾千年才為我尋來的。

如此想來，倒是真有幾分汗顏，事到如今，也該我自己去闖一番了。

一路上我正興奮的喋喋不休，小豆芽皺著眉，抱著阿貍跟在我旁邊，一副怏怏不樂的樣子。

“小豆芽，你這樣子就不對了，是不是？你看大家難得出來一趟，你就別別扭了，好歹婆婆還帶你見識見識世面呢？！”

小豆芽小臉憋的通紅，才吐出一句話來，“可這樣，終究非君子所為。”

我看著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皺皺鼻子，再次開始了偉大的說服工程，“你想丞相府裏都封了那麽久了，哪裏還有什麽值得窺視的東西？再說咱一不偷二不搶，只不過隨便逛逛，這也不算有違江湖道義啊？”

看著他神色有些松動，繼續添把火，循循善誘道，“再說世間事本來就是這樣，有些事你不做，我不做，終究有人做，就像有些東西，你不得，我不得，終究有人得，那別的惡人得哪裏比得上好的人得，再說我們能算是壞人麽？”

在我孜孜不倦的教誨下，小豆芽疑惑不解地點了頭。

看著跟在身後的小豆芽持著短劍戒備著四周那異常認真的樣子，我長長噓出一口氣，暗忖，畢竟是個孩子。

如雨潤濕的黃花上幾只蝶飛來飛去，不時地落在枝頭，看看廳中啄食的燕雀。窗棱上破紙迎風，呼啦啦地作響，那枯枝敗葉旁，朱墻上紅泥半墮，月色下，剩幾樹柳彎腰。

忽覺一陣灼熱地感覺自腕部蔓延開來，我急忙看向左腕，那三枚水晶上三道華彩閃爍而過，我整個人幾乎忍不住顫抖起來，竟然，竟然真的是在這裏麽？！

“婆婆——你——”

小豆芽一句話未說完，懶洋洋地阿貍已嗖地一聲向著前面奔去。

“小豆芽，跟上！”

月光攏著淡淡裊娜的霧氣在湖面上飄蕩著，水榭四周參差披拂的白紗，婆娑地像是遠古的傳說。

一道似乎比白紗更淡的身影輕輕地倚著橫欄，只怔怔地看著一簾落敗的風月色。那撐住下頷的纖纖素手似乎比那月光更為皎潔上幾分，一雙淡雅若花的眸色裏，似乎有著迷惑，傷痛，幸福，更多的卻又像是疑惑。

我從未見過含義如此豐富的眸色。

小豆芽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瞅著她的方向，滿心的興奮，“婆，婆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魂魄麽？”跟隨我的這些年裏，小豆芽當我是占蔔師，我也懶得解釋，只是教他學了很多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

我拽著小豆芽慢慢向她靠近，漸漸地聞到一股極為熟悉的氣息，那種灰暗的氣息我到下下輩子都無法忘記。

七千個年頭裏，無日無夜的味道，我不費吹灰之力地嗅出，她受了極重的傷。的確，從那裏逃出來是需要些代價。

她竟然能夠從幽獄中逃脫這件事，對於我這個失職的看守來說，的確是一個極大的挑戰。幽魂是沒有凝實的身體，比如說肉體。所以一個幽魂的存在的狀態和時間完全是憑借其極大的精神意志。

我突然間想知道支撐她的是什麽。

“姑娘……”

她身軀一顫，片刻後極慢地轉過頭，極慢地擡起眉眼，手掌擡高到比自己高半個頭顱的位置，眼神裏漫過一絲向往，“你見過一個這麽高的男子麽？”

我一噎，訕訕笑道，“我們是這家人的親戚，這次自是來吊唁故舊。至於姑娘所說的男子還有什麽別的特征麽？”

她像是極為認真的思考，半晌補充道，“他，好像是叫柳，柳什麽風。”

果然不出我所預料，她的確受了極重的傷。

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還是如此執著地記著一個人的名字，誰都不知道這對一種完全靠意志凝成的魂魄，我卻知道這需要多大的毅力。

心中的好奇不由得更濃烈了幾分。

“他，在你們以前的屋子。”

我驚愕地轉頭看向小豆芽，不知在哪裏由此一說。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道影子已下意識地奔向一個方向。

我剛要追上去，卻覺得衣襟被什麽拖住，身形一頓忙回頭。

卻迎上小豆芽眨巴著的大眼睛，那雙小手緊緊地拽著我的衣襟，“婆婆，你不是教我，遇到這種東西，一定想法子繞開麽？”

我一楞，略略思索一遍，匆匆解釋道，“這不是那麽東西，婆婆這次來趙國，就是為的找她。”

小豆芽拽著我衣襟的小手一頓，“婆婆，你是柳回風的朋友麽？”

柳回風，難道便是她口中的柳什麽風。

我蹲下身來，和小豆芽雙目相對，極為認真的問到，“你認識剛才那位姐姐？”

小豆芽似是搜尋腦海裏的儲存後，喃喃道，“我只知道她是柳回風的第一位夫人，馮暮雪，是個很有孝心的人，幾次獨身到明心庵那等孤險之地為家人祈福。是大趙有名的賢婦。”

“好了，我們跟去看看，等會兒你不要再隨便開口，明白麽？”

“哦。可是婆婆，我們去哪裏找她？”

我脧向隱在暗影裏的白絨球，挑眉道，“那就要看你阿貍師兄的了。”

阿貍聞言哆嗦一下，看向我不可商量的顏色，委屈地收起四肢，幻化出一堆晶瑩剔透的翅膀，帶著我們尋去。

自此，小豆芽的目光竟然再也離不得阿貍半分，滿臉的新奇。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一個院子裏，院門上書“瑞雪閣”三個朱紅色的大字上蛛絲縱橫交錯，染滿塵埃。阿貍瞅瞅自己那身潔白如雪的皮毛，再瞧瞧目灼灼似賊的小豆芽，哆嗦了下，便縮小鉆到我的衣袖中。

“吱悠——”

一聲門軸的轉動聲傳來，許久未曾開啟的門，碰落一地塵灰。

那道白影看向我們的方向，似乎駭著了，慌亂地飄向床腳陰暗的角落裏，“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來到這裏？”緊接著又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你見過一個這麽高的男子麽？”

這次，我很識趣地沒有接過話。

一會兒，她又慢慢地從角落裏挪了出來，沖著窗外偷偷覷上一眼，喃喃道，“我怎麽到了這裏？咦？我到這裏做什麽呢？”

一邊說著一邊揉著皺成“川”字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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